兰

第十四章 捣蛋精

蓝月镇夏家

魏无羡再次出现在夏老板面前时白衣若雪，黑发如瀑布般泻下。绯色发带被随意地扎起一小撮头发，看起来阴柔冷艳，颇有仙君的气势。夏老板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昨日来过的修士，只是着装异常。

蓝思追解释道：“这位其实是夷陵老祖，听闻你家饱受困扰便召唤上仙前来解忧。现在夷陵老祖正被上仙附体。”

在场的夏老板直接不顾自己年迈孱弱的身体连忙跪下，夏铭和夏子安也是同样地朝魏无羡跪下。不同的是，夏子安清楚这根本没有什么上仙，只是夷陵老祖魏无羡在作妖作仙罢了。夏铭昨夜的记忆已被清楚，导致他对魏无羡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。

魏无羡学着蓝忘机的语气，压低声线缓缓道：“不必跪了。解开这诅咒的关键是这位夏子安。让她下嫁于夏少爷便可解忧。”转念一想，这夏老板老喜欢玩擦边球，肯定又在想三妻四妾之事，继续道，“至少五年内不可再娶。”

接着装作仙人已经离开身体一般，合上双眼往后一倒，落入蓝忘机结实的怀抱里。心道，也算成了一桩美谈，可惜就可惜这夏铭对夏子安的爱并不至深。五年之期其实是给夏子安一个看透的机会，也是给夏铭一个回心转意的机会。夏子安，你可别怨我，毕竟情感之事并不是可以勉强的。

蓝思追很配合地挡在魏无羡面前，礼貌地对夏老板道：“夷陵老祖消耗了太多，不足以继续请仙上身了。实则抱歉。”

夏老板连忙道：“不不不，老祖肯为老朽解忧，实则是老朽的福分！老朽实在无以为报，夏铭，吩咐下去，将宝物献给仙人。”接着又给魏无羡叩了个头。这场面看得蓝景仪嘴角一抽，都不得不佩服起魏无羡的精湛演技。

“不必如此厚礼，这乃分内之事。”蓝忘机淡淡道。

“这……”

未等夏老板道出后话，蓝思追便道：“我们还有要务在身，先行告退了。不好意思。”

“哪里哪里，要务为重，老朽便不作多留了。夏铭，快送送四位仙人。”

夏铭马上恭恭敬敬地送四人离开，而夏子安则安安静静地跟在一旁。到达府邸大门的时候，夏子安对夏铭使用了催眠术，让他先回到府上。剩下夏子安与四人时，魏无羡一个翻身从蓝忘机怀里翻下来，又是一脸笑意道：“怎么样？我都说了会帮你摆平的。嘿嘿，满意了不？不过你可别忘了，别再害人。”

顷刻间，夏子安眼神黯然，缓缓道：“可记得我对你说我并未害那三名女子？”见魏无羡点了点头后，继续，“我确实没有杀害她们。但我也不能确定她们的安危。其实我只是带走她们，带给一个人……”

两位蓝家小辈异口同声：“什么人？”

“我本想着只是清除她们的记忆，然后送回去。哪知被一人拦下，要求我交出她们。我不是不自量力之人，自知无法对付他便听从他意。”

魏无羡倒一点都不紧张，一边重新扎好头发一边道：“没事，迟早揪出来。”

夏子安垂下眼帘，面色难看地说：“魏前辈，我自知你所向披靡。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点，你被盯上了。这里离姑苏蓝氏之处很近，若是出了事情必定是蓝家人来处理。这个人很强，已经过了食魂的阶段。而且，他提到过魏无羡三字。”

蓝忘机冷言问：“如何提到？”

“他说若来的修士中有魏无羡，要通知他。”

蓝景仪眉头都皱在一起，面露忧色道：“那你该不会……”夏子安自知他想说什么，便回答：“魏前辈有恩于我，我定然不会暴露你的行踪。”

“你就不怕他为难你？甚至杀了你吗？”

“没什么好为难的，杀我一只妖也不会提高他的修为，留我也没有任何价值。谈何为难，一开始不过是刚好替我解决麻烦罢了。”

蓝思追追问道：“那这三名女子是否已经……”眼里的流光沉下去几分，“已经被那人残害致死？”夏子安面无表情地回道：“这便不了了之了。只不过是三个风尘女子，小道长何必纠结于此？你不必如此难过。”

蓝景仪见蓝思追难过的样子，便喊道：“什么叫只不过？无论如何这都是三条人命啊！结果最后没能解救出这三位女子，这难道不是难过之事么？此行下山正是本着帮助他人的心，没想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还是没能帮到。你们这些妖真是自私！真该死。”

魏无羡拍了拍两位少年的肩膀，温声道：“她说得对，却也不对。我们确实是要尽可能地帮助他人，但是有些无可奈何的事情也不必纠结于心。而且人心难测，这世界上没有该死之人也没有不该死之人之分。好人背后会有阴暗面，坏人背后也会有苦衷痛苦。这些事情，你们还得经过更多的磨练才会明白。”

蓝思追虽面露沮丧之色，但见蓝景仪如此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，轻声道：“没事的，魏前辈也说了会揪出真正的邪祟。这样便能真正地还百姓们一个安定。”

魏无羡马上心虚起来，毕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肯定不是一般的邪祟，虽然明白自己实力不低，但要马上搞定这样一个邪祟也是颇有难度。

蓝景仪果然马上打起精神，意气风发道：“好！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找这个犯人呢？对了，夏姑娘带我们去你见到那人的地方吧！”

夏子安眉头一皱刚要启唇，魏无羡便打断道：“找什么找，你们两个小家伙当然是要回云深不知处先啊。再说了，这也不是普通的邪祟，当人家没有脑子吗？而且你们要是有个冬瓜豆腐，我和你们爹可怎么活啊？”接着装出一幅怨妇泣泪的样子。

两位蓝家少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，片刻后哆哆嗦嗦道：“你……和我们……爹？”

魏无羡一本正经地点头，用无辜的语气道：“是啊，你们是我孩儿，你们爹便是含光君喽。”

蓝景仪一个激动，挥舞起拳头喊道：“喂！你真是越玩越过分了！仗着含光君对你好，你就这么嚣张。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娘呀？”

“你敢叫我敢认呀。”这句话出来的时候，魏无羡脸都不红一下。

蓝思追在一旁低声笑了出来。在旁人眼里这大概就是普通的打闹，但是在蓝思追的心里却是春雨暖风。毕竟魏无羡和蓝忘机确实待他很好，蓝忘机带他回了蓝家悉心教导，魏无羡的关心总是藏在满面的笑容下。一想到魏无羡当他娘，蓝忘机当他爹倒真有几分希望如此。

夏子安肃然道：“总之你们小心点吧。若有我力所能及之事，我定会相助。”

蓝忘机道：“多谢。”

蓝月镇大街

“魏前辈穿上含光君的外衣意外的好看呢。”蓝思追看着正在往嘴里塞桂花糕的魏无羡，竟看出几分孩子气。

蓝景仪则小声道：“就是笑得一脸傻气，还爱捉弄人，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脸……”思追悄悄凑到景仪耳边道：“魏前辈以前的样子比现在更好看呢。”

“哎哎哎！我听见你们在说我唉！嘿嘿，夸我什么呀？”

“哼，谁夸你了。再说了，长得好看的人一大堆！比如含光君就特别好看！”

魏无羡吞下桂花糕，一脸戏谑道：“哦哦，原来是有人夸我好看呀！想当初老祖我的相貌可是排第四的，迷倒万千少女呀。”

蓝景仪涨红了脸，大声道：“都说了没在夸你！你这人真的是……”

一旁的蓝忘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，心底漾起丝丝波澜。以前的魏无羡确实很好看，讨好他的样子，微笑的样子，受伤的样子，阴森的样子……每个瞬间都有他不一样的美，好像画一样挥之不去。发自私心地希望能够再看看魏无羡前世的样子，想再看看那样的魏无羡像现在这般欢乐的样子。

“魏婴。”

“怎么啦？”魏无羡停下手中的动作，一抬头便对上蓝忘机溢满温柔与深情的双眸。

“你很好看。”

魏无羡微微一笑，一撮发丝绕在指尖打转，柔声问：“魏无羡好看还是莫玄羽好看呀？”

但这次蓝忘机并不作回答的准备，两位蓝家少年再次躁动起来，走在前头竟聊起魏无羡前世的模样。魏无羡悄悄看着蓝忘机的神情，嘴角勾起，一把拍到他的肩膀上，仰头道：“蓝湛，你说要是献舍的是个奇丑无比的人怎么办？哈哈哈，若献舍的是个绝色帅哥，然后有差不多地位的，家财万贯的，那该多好！”

蓝忘机反问：“那请问这般人为何要献舍？”

“……好像有点道理哦！不过嘛，若我是莫玄羽，我肯定选择去青|楼当个男|宠什么的，何苦献舍那么痛呢？长成这样，结果居然想不开。哈哈哈……唉！蓝湛你拽我作甚？生气啦？别那么小气嘛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这样开玩笑的。”

话虽如此，但魏无羡脸上的笑意不减，反手握紧他修长的手。蓝忘机便停下来，视线凝在魏无羡的眼眸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：“重要的是你回来了。”

“蓝湛，我想回莲花坞看看。”

“好。”

云弥河上

两位蓝家少年在含光君的威严下只能乖乖回云深不知处，而魏无羡和蓝忘机则直接出发去莲花坞。临时决定去云梦，所以二人只能在船上过夜途经云弥河，睡得迷糊的魏无羡被吵醒后并不知身处何处。他心里寻思着反正蓝忘机会搞定所有事情。

“喂，你这人耍流氓呀？没看见我带着孩子吗？你这都敢摸我。”这声音属于妇女。

魏无羡迷迷糊糊地起来，却不见蓝忘机的身影。正纳闷为何蓝忘机会突然不见时，那个妇女居然一手抓着魏无羡的衣襟，恶狠狠道：“快给我道歉。”

若眼前的是个五粗大汉魏无羡上去就是一脚，但眼前这妇人矮小瘦弱，手里还牵着个孩子，魏无羡哪敢动粗。他一脸赔笑道：“这位大姐，误会呀，我刚刚一直在睡觉。怎么可能摸你呢？”

“就怕你是装睡！哼，坐我隔壁的就你一个。不是你还会是谁？”

魏无羡更加纳闷了，因为其他人确实离他们很远。只有这妇人孩子与自己同坐一排，对面的人隔得老远，不可能蹭到她身上。忽然间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让魏无羡一颤，但此时此刻无暇寻思是什么样的妖。他一脸无辜道：“实在对不起！可能是我做噩梦不小心打扰到你。实在抱歉！请你大人有大量，就原谅我呗。”

那妇人见魏无羡长得不错，又着装不凡。皱了皱眉，便没好气道：“那你小心点。别再有下次了。”

“好的好的，一定一定。”

“哎呀！我的鸡蛋丢了！”一个粗犷的男声喊道。魏无羡看过去，一个汉子拿着一个空竹篮发愁。感觉到其中肯定有古怪，不禁起身一探究竟，没想到这一起身居然有十几个鸡蛋轮番滚落到地上。

魏无羡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，那汉子便激动地说：“原来你就是小偷！你孵蛋呢！我揍你！”抡起拳头就作势打他。

“等等，你看我这样子也不像偷蛋的啊。”魏无羡连忙摆手，“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衣男子？本来是在我隔壁的。”

那妇女道：“你这人怎么还有心思管别人？我看你也算翩翩君子，怎么做出这种事情？真是败坏风气。”接着捂着自家小孩的眼耳。魏无羡心道，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。呵，区区“捣蛋鬼”敢逗你老祖玩？揪出来就把你整得死去活来。

清了清嗓子道：“各位，听我说。这个船上有只妖怪，那是我的宠物。我不小心将它放跑了，所以它做出这般事情迷惑大众。”

“谁信啊？”

“你怎么证明？”

“怎么？敢做不敢认？还编这种骗小孩的话。”

“娘，”那妇女的小孩扯了扯她的衣袖，“刚刚有个小弟弟给我糖，然后一下子消失不见了。你说他是不是妖怪啊？”

妇女大惊失色，忙道：“你在说什么胡话？这船上只有你一个孩子啊。”

其他船客也是很害怕的样子，一句话都不敢多说。

“娘，真的，你看看。啊……”小孩子张开嘴巴给她看嘴里的“糖果”。

“啊！”妇女一声尖叫后竟晕倒了。众人一看，发现小孩嘴里的并不是什么糖果，而是一只鲜活的蜘蛛。这只黑白相间的蜘蛛竟在小孩的嘴里结起了网。吓得众船客纷纷后退，尖叫声连篇。

魏无羡一笑，心道，总算露出真面目了，果然是捣蛋精。

有不少小童有玩蛇虫鼠蚁的爱好，有些小童却由其调皮捣蛋。捣完人家的窝，还抓起小虫子吓唬他人。已经修为半妖的蜘蛛通常与普通的蜘蛛无异，小童更加不可能分得出来，便抓起来瞎玩一顿。这种半妖蜘蛛一口下去，普通人根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。小童死后，精气被半妖蜘蛛吸走。这种半妖蜘蛛便滋生调皮捣蛋的念头，便会随机选择下手目标。

但是这种捣蛋蜘蛛有个缺点，那就是怕水。那么这个捣蛋蜘蛛是如何落到船上的？魏无羡如此思索。

忽然一张蛛丝网朝魏无羡扑来，一个侧身便轻松躲开。始终是上不了大台的小妖怪，魏无羡拿起那汉子的空竹篮砸向小孩的嘴巴。这捣蛋蜘蛛和小孩子一个德行，受不得别人打，就记了魏无羡的仇。不管其余人员，直直跑向魏无羡。

魏无羡冲出船舱，稳稳地踮脚站在船头的横木处，身下的河水匆匆流过。捣蛋蜘蛛果然不敢上前，忽然一阵白衣飘扬，被捣蛋蜘蛛控制的小孩被人踹倒在木板上。魏无羡凭直觉就知道是蓝忘机。

“你别那么大力，这个孩子被附身了。本体在小孩的嘴巴里。”如此提醒道。

“知道。”蓝忘机断然知道这捣蛋蜘蛛的恶趣味。于是蓝忘机单手提起这个小孩，直接丢到河水里。那妇女从船舱冲了出来，见此情景立马尖叫道：“我的孩子！”趴在船边就要跳到河里。

魏无羡一个轻身，拉住了妇女的手臂。笑道：“大姐，你放心。死不了。”

顷刻间，蓝忘机御剑将小孩提起，一只有气无力的蜘蛛连着根蛛丝被吊在小孩腰间。扯下这根蛛丝，连着这只蜘蛛摆到魏无羡面前。

忽然这蜘蛛对魏无羡露出獠牙，浑身泛起紫色的幽光，欲扑到魏无羡身上咬上一口。避尘已经准确无误地扎在了蜘蛛的背部，绿色的液体缓缓流出。各路船客纷纷向二人致谢，但魏无羡此时却没有心思享受夸赞。

“蓝湛，你方才去哪了？”

“被引走了。方才那小孩说有人找我，一出船舱便出现一个黑衣人与我交手。”

“那个黑衣人身手如何？”

蓝忘机顿了顿，没有回答魏无羡的问题，只道：“很危险。”

云梦莲花坞

“你们……”

魏无羡睡眼惺忪，一睁开眼便看见青面如冰的江澄看着自己和蓝忘机。于是挥手喊道：“江澄，好久不见呀！想我不？”

江澄冰冷的面孔挂不住了，出现丝丝裂痕。其实他只是刚好路过，结果就看见魏无羡人畜无害地睡在蓝忘机身上，蓝忘机则稳稳地背着他。如此难为情的画面，蓝忘机竟脸都不红一下，依然一幅冰冷的面孔。